初遇 -- 1035年
太大意了。
午後界獨自一人在商店街的小徑間穿梭,他才交付完委託人需要的東西也領取到報酬,本來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如果手臂上沒有傳來陣陣疼痛的話。 他遮蓋在披肩下的右臂有一排清晰的齒印,那是大型野獸啃咬留下來的痕跡。界沒料到在他準備回收屍體的時候,瀕死的野獸居然拼上剩餘的力氣也要反咬他一口。 稍早之前他用藥稍微止住了血,再加上有外衣的遮掩,不然要是沿路滴著血也會嚇到一般市民的。至於為什麼不去找專業人士療個傷……他只是覺得麻煩而且沒有必要,像這種程度的皮肉傷反正放著不管也會自己癒合。 或許是因為失血的緣故,他感到比平時還要疲累。正當他在考慮是要回去住慣了的旅店還是隨便找著地方先小睡時,不遠處傳來騷動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懷裡拽著不少物品的男子神色慌張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筆直衝來,聽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物品之中應該還參雜了錢袋吧。 ============================ 「別跑、把東西還來!」 屬於另一位青年的喊叫從距男子有段距離的背後響起,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的界用左手抽出兩支腰包裡的鋼錐,然後在男子與他擦肩而過之後朝那人的後膝準確地射出去。 雖然是用左手而且也有控制力道,不過剛才那一下還是足以制住男子的行動了。男子吃痛放掉了懷裡搶來的東西,焦急地想拔除刺在腿上的異物。趁著搶匪彎低身體,悄然靠近對方的界往那人破綻百出的後頸上用力一擊,搶匪就這樣昏了過去。 「太好了……」應該是物品主人的青年在不久後趕上來,青年緩了緩因奔跑而紊亂的呼吸,接著抬起頭向界道謝:「謝謝你幫我攔下他,差一點今天的收入就要歸零了啊。」 界注意到青年右眼有著和別人不同的紅色眼白,是個會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他也發現青年其實手中握著短刀,看來就算他不出手青年也有辦法自己處理。 「沒什麼……」也並非基於見義勇為的舉動,他只不過是順手幫個忙罷了。 「欸、怎麼會沒什麼?」青年用袋子回收散落一地的東西,再把昏倒的搶匪拖離路中央順便補上一腳,動作看上去頗為熟練,然後用開心的表情邀請道:「不然至少讓我請客當作答謝嘛。」 「……」界猶豫了一下,等他看見青年伸出手拉他的右臂時已經來不及了:「啊。」 「嗯?」感覺到掌下接觸到溫熱液體青年收回手,這才看見手掌沾滿了鮮血。 「裂了……傷口。」界舉起右手,本來就未乾的袖套再度被浸濕,但他淡漠的語氣和表情彷彿受了傷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痛啊!」青年比據說是傷患的界還要緊張,硬是推著仍舊站在原地放血流的他往前走:「快,到我店裡我幫你包紮!」 「不用……了,自己會好。」看青年似乎真的打算幫他處理傷口,界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已經習慣自己過日子的他,自從離家出走以後就很久沒接受過別人的幫助。 「沒關係,這樣我也不欠你了嘛。啊對了──」想起什麼似的青年停頓了一下,放開手繞到界的前方,用和眼前的人帶有不同溫度的笑容說: 「我是恩格斯,恩格斯夏烈特,請多指教啊。」 真是奇妙。 界偏著頭看恩格斯向他伸出手,原來陌生人要彼此相識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他不是真的孤僻或是不怕寂寞,只是過於習慣待在自己為自己設好的圈圈裡面。只要有人願意踏出一步,其實他是樂於回應的。對於釋出善意的青年界給予正面的答覆,久違的、幾年以來他第一次握住某人伸出的手。 ================================ 「界……」 「......全名?」停頓了兩秒沒等到其他字出現,恩格斯疑惑的問著。雖說也是有人是單名,但很少有人連姓都沒有就只有這麼一個字的、就他目前所知是這樣啦。 「對。」想了一下,界再接下去說:「這樣就夠了。」 本來他連名字都沒有,對於姓氏什麼的他也沒太執著。收養他的師傅認為姓是代表血緣關係的指標,所以沒有給予他「白」這個姓。也或許因為是這因素,他現在都還多少覺得自己不是那個家的一份子吧,即使被當作親人一般對待。 「那就直接叫你界啦──」完全沒有對非客人加先生小姐的喊人習慣、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失禮的恩格斯說道,然後抓起對方的肩膀強行拉著對方往回走。他把藥物放在店內,所以得趕快回去治療包紮才行!雖然他會一點治療術但還是習慣用藥物治療會比較完善,這樣身體也不會對魔法有依賴性。 『要好好療傷啦主人,就說了傷口會發炎的嘛。』界沒有反抗就這樣讓人拖著走,他的腦裡傳來一個女孩的童音。那是他的寵物兼搭檔——名叫梅的羅亞水蜥的聲音。梅一直攀在他被披肩掩蓋的背部,用小小的爪子輕戳著他的背警告他不准逃跑。 一路把人拉回店裡,沒意外的得到了坐在櫃台上的黑貓鄙視的眼神。早就把這種態度當成可愛的恩格斯只是意思意思的道歉兩句,然後就把界給拉到櫃台後方坐好,背對外頭以擋住血色。 「麻煩再顧一下啦。」放置袋子時順便向黑貓輕聲說道,恩格斯從抽屜拿出一個木盒後又回到後方。 黑貓甩了下尾,繼續高傲的坐著理毛,並不時抬眼鄙視著店內的客人。 慎重的打開木盒,整理好裡頭的醫療用品,恩格斯一臉認真的向對方半命令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界乖乖舉起右手,已經乾涸的血貼附在傷口周遭看起來真是有點恐怖。不打算妨礙治療的梅慢慢從主人背後爬了下來,自己爬到櫃台下面靜靜待著了。 看著恩格斯剪開破得不成形的袖套,雖然他做出什麼太大的反應,還是可以從微微皺起的眉頭知道其實傷口很痛。 審視著傷口,評估完的恩格斯才頭正要拿出需要的物品就看見對方皺著眉一副忍痛的樣子。看著嚴重的傷口,恩格斯取出一小碟藥膏向界問道:「需要麻醉嗎?局部的。」雖然他感覺對方應該不需要麻醉,但還是問一下比較好。 「不用…了。」不是很喜歡感覺被奪走的界不打算麻醉什麼的,忍一下反正就過了。於是就在這種狀態開始上藥,他現在只覺得以後絕對、務必,要確定獵物死到不能再死了才接近,以免後續的麻煩。 ......不算意外的答覆。恩格斯放回麻醉膏再取出需要的物品排好後,開始治療傷口。他的寵物──羅亞水蜥˙紫星──本來想過來找主人,但看見牠的主人正在忙後就先坐到黑貓旁邊等待。 恩格斯動作熟練地替他包紮好傷口,那速度簡直像是重複過無數次一樣。不知道哪種情況下一個商店的店長會才對緊急處理那麼熟悉,界只是偏著頭思考了一下又放棄,在他發著呆的時候傷口已經處理完畢了。 「好,這樣就可以了。」把繃帶纏好後,恩格斯一邊收拾醫療用品一邊向界滔滔不絕的囑咐:「因為傷口比較深,即使我用的藥好也需要一段時間讓身體休息復原。嗯、就兩個星期,盡量別動用右臂,兩個禮拜後再給我檢查一次。我會把這段時間所需要的藥量些給你......呃......」想起對方的傷是在右臂,一個人似乎不好上藥。 「你能自己換藥嗎?還是有人可以幫你?」 「……」聽見問話界默默轉向旁邊,但是在那裏的只有一隻水蜥。 『主人,你不怕傷口更嚴重嗎?』舉著腳帶有尖指甲的腳爪,梅沒好氣地說,對這個老需要人擔心的飼主牠有時真是會搞混自己的立場。 「沒有…。」看來找自己想辦法了,不管怎麼樣這種時候還是應該要先道個謝吧?「謝謝你,我一個、也可以。」 ──大概是不可以吧。按照從以前到現在從未失真的感覺,恩格斯這麼想著。 ──是否該要叫他天天過來換會比較好? 但想歸想,他似乎也不能多說什麼。雖然算是他的恩人但畢竟雙方都是初次見面,過度熱情實在不太適合。闔上木盒,恩格斯起身去拿庫存的藥品、算好藥量裝瓶好後再打包給界,寫了藥物種類、上藥方法順序的紙條也一並放進去。 「藥品和使用說明都在裡面,要按上面的時間和方法換藥喔!兩個星期後再來這裡讓我檢查。我就住在店面二樓,如果一樓找不到我你可以爬二樓或是去旁邊的倉庫,就算都沒看到我也會有『人』來通知我,我會趕回來的。」 「…好,我會回來。」點點頭答應了的界拿起包裝好的藥品,在原地站了一下等待梅重新爬回自己肩上。他轉身打算離開,可是又在門口停下了腳步,惦了惦頗有份量的藥,就這樣拿走好嗎……?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雖然是這麼說他也沒有可以拿來當謝禮的東西就是,於是他轉頭再道了一次謝才走出大門。 目送對方消失在大門口,恩格斯一邊迎接撲過來的紫星一邊想著之後複檢所需要的東西。 ──記得剛才取藥時有看見一些常用的快要用完了。 「紫星,晚上先去摘些有時限的藥草吧,明早再採其他的。」他馬上擬定出清單來。 紫星的金眸記下了客人的樣貌,而牠還不知道往後那道身影的主人將會常駐於此。 ——『好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