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達前-- 1036年8月
他不應該這樣的。
熱燙的血沿著手臂緩緩流下,界邊注意外面的動靜邊靠著牆坐下將自己的身影藏在建築陰影裡。梅不顧潔白的鱗片會被染汙,不斷用牠冰冰涼涼的頭磨蹭飼主的傷臂,似乎這麼做能幫忙減緩一點疼痛。梅難得沒有在界又弄傷自己的時候叨唸,因為牠能感到飼主的行為很奇怪,牠無法理解這種改變,甚至知道界自己也不明白。 「梅……好了,我沒事。」 『哪裡沒事啦笨蛋主人!』稚嫩的童音在界腦中響著,語氣中滿是不諒解:『太亂來了,居然自己主動解開屏障,要是被打中要害怎麼辦啊!』 不久前他判斷攻擊者只針對他一個人而來,所以為了讓前來會合的恩格斯可以順利離開,他解開了可以用來保護自己的魔力屏障,也就是讓自己成為了「餌」。這種無謀的舉動大概可以將攻擊者的注意力全數吸引,但同時也大幅提高對方的命中率,於是才會變成現在的狀態。 這是十分不明智的舉動,界也很明白這會讓令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但在當下他卻沒多做思考就做了這樣的選擇,究竟是為什麼? 要是以前他絕對不會在可以選擇的狀態下自己往險境裡頭踩,就算是受傷那也大多是無法預測的突發狀況。如果他想保護的對象是形同父親般的白遠、如親姊姊般的白雷,或是幾位他熟識已有數年,早將對方視為重要同伴的人他不會有所懷疑。 那麼恩格斯呢?對現在的他來說恩格斯也有同等重要的位置嗎?重要到寧願他自己成為靶也不希望對方受傷? 不明白,一直以來未曾思考太多有關自身的事,因為紊亂的思緒和失血頭漸漸感到暈眩,於是他做了今日第二次失常的舉動。握緊組織的墜子界發話給白雷,他不太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只隱約聽見對方回了句很快就到。 他連傷口都不想去處理只是任由手臂垂下,閉目靠坐於牆邊靜靜等待白雷到來。約莫十分鐘後,原本寧靜的暗巷暴起一聲驚呼,將界一度要昏睡過去的意識給重新喚醒。 「到底怎麼回事!哪個混蛋!」 白雷一鑽入窄巷中便看見右半身染著血的界,當下她簡直恨不得把那個敢弄傷她弟弟的傢伙扭成麻花。但想歸想,還是得趕快包砸傷口重要,雖然她注意到為何明明會自行處理傷勢的界沒有先做緊急處理。打開腰包取出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的繃帶小心纏上,光線昏暗加上沒有其他工具也只能暫時做個止血動作,要是好不容易開始凝結的裂口再破裂那就麻煩了。 「……穿過去了……沒留在裡面。」 從傷口的模樣白雷看得出是槍傷,聽見界的話她稍微鬆了口氣,但那種比平時虛弱的聲音還是令她相當擔心。小心地包紮好以後白雷問界大略的事件經過,一聽完她差點忍不住哀嚎。 難不成「遲鈍」這種特質是會傳染的嗎! 不、她好像根本沒有資格說界,因為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白雷抹了把臉重整情緒,看來之前從琉璃跟夏加德那聽來的事也容不得她繼續逃避了。白雷清楚界的個性,在她眼中的界是個看起來十分單純,有時又卻意外心思縝密的孩子。然而不管是哪一個面向都有個共通點,就是界不會深入思考任何有關於自己的事。不管是受了委屈、遭遇不合理的事,就連對於自己的過去都不願意仔細回想。這究竟是當時記憶封印的後遺症、反射性的逃避動作,還是在被從「那裡」帶出來之前就崩毀了什麼……如今也不可能得知了。 白雷只知道她想再一次幫上眼前的家人,即使他們兩個並沒有實質的血緣關係。 「我說你啊笨弟弟,」白雷將掌覆在界的額前、蓋住了他的雙眼:「你看見了什麼?」 「看見、什麼?……」 眼前明明是一片黑暗,界不懂白雷突然來的問題用意何在。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那個狙擊者的精準度很可怕,要不是因為有梅的緣故說不定他自己再第一時間就會被擊中。面對那樣的對手不知道恩格斯有沒有平安離開……咦? 「唉,」聽到那聲細微的吸氣聲白雷將手掌移開:「如果你『看見』的是我是不應該有這反應的喔,因為我現在就在你面前。」 的確,浮現在界腦中的並不是那些熟識已久的家人或友人,而是明明才結識不到一年的恩格斯。從何時開始的呢?不會主動接近他人的他朝著某人靠近,因離家而居無定所的生活不知不覺也有了個可以暫時棲身的地方。無論是加入組織還是後來的種種,回過頭來省視會發現源頭皆來自於同一個人。 「你看見了誰?」這是明知故問,可白雷還是希望界能自己說出回答、自己好好想一想。 「……恩格斯。」 很顯然的,他的世界多了一個中心,然而過往的經驗讓他分辨不出這些交雜的感情。 界只知道在他漫無目的的路程上朝他伸出手的人是恩格斯,縱使他們的熟識僅僅是一連串的巧合與意外。對現在的他而言,不知不覺間比起那個居住了十餘年的「家」,恩格斯給他的居所竟然才是真正可以令他放鬆的地方。在他因惡夢而無法成眠的期間,居然只有那個地方能夠讓他放下所有防備安穩入睡。 於是他開始依賴那個不大但是整潔的小空間,開始依賴身邊的人的溫度,開始…… 「可別跟我說你不想再想喔。」白雷扶起還沒恢復力氣的界,確認周遭沒有緊迫盯人的視線與敵意之後走出了巷弄。她只能做到這樣了,關於這方面的事她自認沒有比較成熟,甚至兩個人大概是同一等級的吧。可她知道要是沒有推個一把,這個弟弟只會繼續獨立在黑暗中不會向前走:「要是退縮的話我可是會更用力的推你。」 要是,能再往前一點點就好了,他們一起……就像許多年以前界帶著她向前一樣。 ——『收得到的聽清楚指令。』 九月二十三日,中立海島洛斯達被艾殷科吉諾全面佔領。 『狂紅、厲黃、閰紫,以上三名即刻前來指定地點,其餘可支援者也前往會合。』 還未來得及理清的思緒便被再起的硝煙捲入,混入了血與泥的腐味之中。 ★完成於201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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